365体育手机投注日报11月29日刊登的《南朝王志的“遣囚还家”365体育手机投注实验》一文,讲了南朝时东阳太守王志的故事。在王羲之的亲戚中,王志并不是唯一的东阳太守,王羲之的堂侄王临之也担任这个官职;而与王家并称“王谢”的谢氏家族中,谢安的侄儿、谢道韫的堂哥谢朗同样当过东阳太守。
翻阅那个年代的史书,我们会发现,东阳太守这位子是个香饽饽,世家大族的子弟纷纷出任,许多人都以在名字后加“东阳”二字为荣。
书圣王羲之的堂侄“王东阳”
琅琊王氏中有一位王临之,他因为在东阳郡当过官,世称“王东阳”。
王临之是王羲之的堂侄,而且两人关系十分紧密。这可以用《世说新语》中的相关记载为证据,“王右军道东阳:‘我家阿林,章清太出’”。
“王右军”就是王羲之,而“东阳”则是王临之,“阿林”应该是“阿临”,是王羲之对王临之的昵称,而“章清太出”是显明、高洁、甚为突出的意思,连起来就是王羲之对别人夸自己的侄儿,说他博学多才,实在太出色了。
王羲之与王临之关系有多近?根据山东省临沂市地方史志研究院发布的《琅琊王氏世系演变图志》,王临之的曾祖父王正有三个儿子,其中的王旷就是王羲之的父亲,而另一位王彬则是王临之的祖父,所以王临之的父亲王彪之与王羲之是堂兄弟,王临之便是王羲之没有出四服的堂侄。
虽然目前的资料找不到王临之的生卒年,但可以查到他父亲王彪之出生于305年,只比王羲之小两岁,去世于377年,比王羲之迟了11年,两人在世时间几乎是重合的;再考虑琅琊王氏聚族而居的传统,对于王羲之来说,王临之便是自己家里看着长大的一个小孩。
对于很多人来说,看到王临之这个陌生的名字,第一反应就是:他的名字怎么又有个“之”字?王羲之的儿子叫王献之,父子俩的名字看起来像兄弟俩,如今来了个堂侄,居然名字里也有“之”,这家人究竟是怎么取名字的呀?
其实,王家还不只这三个人名字里有“之”,翻看世系图,密密麻麻全是一片“之”,据统计至少有72人,而且他们彼此之间可能是兄弟、父子、祖孙,甚至隔着好几代。按照中国古代“避讳”的传统。祖孙、父子名字中有一个字相同,实在不可思议。
不过,不只琅琊王氏,在整个六朝或南北朝时期,名字最后一个字是“之”字的现象相当普遍。这一时期的许多历史人物,无论其出身贵族还是平民,名字中都可能带有“之”字。例如,天文学家祖冲之、著名画家顾恺之、《三国志》注解者裴松之、南朝名将陈庆之。
为什么六朝时期,人们起名字喜欢在最后面加一个“之”字呢?著名史学家陈寅恪在《崔浩与寇谦之》这篇论文中给出了答案——这与当时流行的天师道信仰有关。
陈寅恪说,六朝天师道信徒以“之”字为名者甚多,“之”在名中,是代表其宗教信仰,这与佛教徒以“释”“法”“昙”用在名字中相类似。也就是说,“之”用在名字中,是道教徒的身份标志,因此在同一个家族中可以不避讳,在叙述中亦可省略(因此,陈寅恪这篇文章的主人公寇谦之在《北史》中就被称为“寇谦”)。按照这种说法,王羲之和王临之的名字应该是王羲和王临,念起来少了许多飘逸的感觉。
王临之目前能够找到的资料很少,只能知道他字仲产,是东晋名士。不过,他父亲王彪之和孙子王准之(另一说法叫王淮之)都挺有名的,可以从两人的记载中推知王临之的一些事情。
《宋书》卷六十的《王准之传》说,王临之的父亲王彪之“博闻多识,练悉朝仪,自是家世相传,并谙江左旧事,缄之青箱,世人谓之‘王氏青箱学’”。意思是,王彪之学识广博,见多识广,对朝廷的礼仪制度了如指掌,还非常了解江东地区的往事和历史,他将这些宝贵的经验和江左地区的传统历史整理成册,封存于青箱之中,这一传统被后世称为“王氏青箱学”。
当时连年战乱,许多古代留下来的书籍资料都损毁丢失了,稍稍安稳后,想使用这些礼仪制度和历史知识就搞不清楚了,王彪之拥有的这些知识价值便凸显出来。这要么是王家人对于知识的重要性有充分了解,逃难时在狭小行囊中塞进了一些书籍,要么就是靠过人的记忆力把这些知识默背出来,无论是哪一种,都为自己的子孙建立了学术优势。
依靠“王氏青箱学”,王彪之、王临之、王纳之、王准之四代人担任御史中丞(专门负责弹劾违礼非法之事的官职)。王临之的孙子王准之还撰写了一部《仪注》,直到唐代仍然沿用。
才女谢道韫的哥哥“谢东阳”
东晋才女谢道韫咏雪的故事很多人都听过。当时突下大雪,她的叔父、东晋名臣谢安便问这雪像什么?堂哥谢朗说:“散盐空中差可拟。”而谢道韫回答:“未若柳絮因风起。”这一句,奠定了她千古才女的地位。
这位堂哥谢朗,曾任东阳太守,人称“谢东阳”。
许多人推崇谢道韫,对以盐咏雪的谢朗不屑一顾,觉得他的才华十分平庸。然而,历朝历代都有为谢朗鸣不平的人。现代人写的网络小说《新宋》中也花了不少篇幅讲此事:“道蕴以柳絮拟雪,想必当日下的必然是鹅毛大雪,而从来下大雪之前,必先下雪沙,你看这雪沙,岂不就像撒盐空中吗?”作者阿越认为,谢朗也是少有文名,本是才思敏捷之辈,又岂会以盐来比喻鹅毛大雪?想必谢安出题之时,下的正是雪沙,故此谢朗才有此喻,至谢道蕴之时,雪沙已停,下的已是鹅毛大雪,故此兄妹二人所喻不同。《世说新语》记载此事,只说谢安听后大笑,并未评价谢氏兄妹高下,后人不解其中曲折,竟贬谢朗而崇道蕴,使谢朗蒙千古之屈。
谢朗以其在文学上的才华少年成名,《晋书·谢朗传》里说,谢朗字长度,“善言玄理,文义艳发”。(擅长谈论深奥玄妙的道理,文章和言辞华丽动人)
《晋书》和《世说新语》里记载了同一个故事:谢朗还在总角之年(古代儿童八九岁至十三四岁),有一次生病刚好,身体还很弱,不能劳累太久,有个叫支道林的大和尚来拜访他的叔父谢安,这人是个清谈高手,谢安便让小谢朗去与他谈,二人相互辩驳诘难,“遂至相苦”,战况胶着,难解难分。谢朗的母亲王绥在墙后旁听,两次派人传话出来让谢朗回去,谢安都没有放行。于是王绥不顾礼仪来到前厅,对谢安说:“新妇少遭家难,一生所寄,唯在此儿。”(我丈夫去世得早,我这辈子的指望就在这孩子身上了)而后她流着泪把谢朗抱回去。
谢朗小小年纪就能与当时的清谈高手对战,少年高才可见一斑。在《世说新语》里,刘孝标注引《中兴书》说:“(谢)朗博涉有逸才,善言玄理。”(学识广博、才华横溢,擅长谈论深奥的道理)
《晋书·谢玄传》则说,谢玄“少颖悟,与从兄朗俱为叔父安所器重”。这让我们从侧面可以知道,谢安最看重的子侄就是谢朗和谢玄。谢玄是谢安大哥谢奕之子,谢朗是谢安的二哥谢据之子,《晋书》与《世说新语》里讲谢安的时候,经常会提到谢朗和谢玄,说谢安又对他们说了些什么话,对他们议论了朝中某人某事,可见在这二人小时候,谢安经常把他们带在身边教导。
谢安是东晋时期的政治家、军事家、名士,身居高位,以儒、道互补治国,在淝水之战中以少胜多,使晋室得以存续。有这样的顶级师资相伴,谢朗享受的教育资源让人羡慕;而谢安在子侄中最器重这二人,也能看出谢朗的资质过人。
谢朗之才还能从谢道韫的评论中看出。谢道韫长大后,谢安为她择婿,选中王羲之的儿子王凝之,二人家世相当,且王凝之擅长草书和隶书,能写诗文,算是不错的婚配对象。但谢道韫婚后第一次回娘家就闷闷不乐,谢安问她对这桩婚事有何不满,谢道韫回答:“一门叔父则有阿大、中郎,群从兄弟复有封、胡、羯、末,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!”(谢家一族中,叔父辈的谢安、谢据,兄弟中有谢韶、谢朗、谢玄、谢渊,个个都很出色,没想到天地间还有王凝之这样的人)谢道韫列举的几人中,“胡”就是谢朗,他小名叫胡儿。在谢道韫眼中,谢朗的才华远高于王凝之。
与堂弟谢玄相比,谢朗在历史上名气并不大,这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去世了,而他人生的最后一个岗位,便是东阳太守。我们很难想象,谢朗如果能够多活十几、二十年,而且身体康健,是否会像他的堂弟谢玄那样成为东晋时期的名将、政治家和文学家?
谢朗有过哪些功业?《世说新语》说他担任过著作郎,曾作《王堪传》;他著有文集,《隋书·经籍志四》云:“梁有《谢朗集》六卷,录一卷,亡。”可见他的著作颇多,但早已散佚,在隋朝就已经看不到。
“倚马万言”当事人“袁东阳”
成语“倚马万言”用来夸人文章写得又快又好,这个成语的出处也在《世说新语》中,讲东晋大将桓温北伐时,恰好需要一篇公告文书,桓温便叫下属袁宏即刻撰写。袁宏靠在马身上,手不停笔,很快写成七张纸,内容非常精彩。
这位文思敏捷的袁宏先生也当过东阳太守,人称“袁东阳”。
365体育APP袁宏上任东阳太守,也有一个典故,说袁宏的急才非常出名,谢安对此非常欣赏。在袁宏要到东阳郡当太守时,谢安为他设宴饯行,想要试一试他在突发情况下能说出什么话。于是告别的时候,谢安握着袁宏的手,让人拿来一把扇子当礼物。袁宏应声回答:“辄当奉扬仁风,慰彼黎庶。”(我将恭敬地发扬扇子的仁德之风,用它来安抚百姓)这给后世留下了“扬风仁政”这个典故,以及“奉扬仁风”这个成语。
袁宏的第三个知名典故是,他自幼失去父亲,家境贫寒,靠运送租粮来维持生活,他写了一些咏史诗,有天晚上夜泊牛渚,他就在船上吟诵自己写的诗,声音清脆悦耳。当天晚上,刚好镇守牛渚的谢尚趁着月色,带着随从,穿便服在江上泛舟,听到这些美妙的诗句,便停下久久聆听,之后派人去问谁在吟诵,并邀请袁宏登上自己的船,一起聊天到第二天早晨。此后,袁宏就出了名,还被谢尚安排当了官。对于古代自荐无门的年轻人来说,袁宏的这段经历实在是太让人向往了,李白就曾经在《夜泊牛渚怀古》这首诗里羡慕地说:“余亦能高咏,斯人不可闻。”
从《世说新语》里的故事看,袁宏能够被人欣赏不只是幸运,他不但有才华,而且性格挺不错,经常与人为善。
比如有一次南朝宋孝武帝准备研读《孝经》,谢安、谢石兄弟和众人先在家里研讨、学习。大臣车胤有一些疑难问题想要请教谢氏兄弟,但又怕人家嫌烦,袁宏认为谢氏兄弟一定不会嫌烦,车胤问为什么,袁宏说:“何尝见明镜疲于屡照,清流惮于惠风?”(你什么时候见过明镜因为照人过多而疲惫,清澈的流水会害怕和暖的微风)
另一次,桓温让袁宏作一篇《北征赋》,袁宏写好以后,桓温跟当时的名流们一起阅读,众人都赞叹写得好。当时另一位才子王珣评论,要是能再多一句,以“写”字作为韵脚就好了。袁宏当场提笔续了一句:“感不绝于余心,溯流风而独写”。这事情让当时的人非常感慨,对于袁宏的才华更加肯定。
还有一次,袁宏写了篇《东征赋》,里面没有提到一位叫陶侃的去世功臣。陶侃的儿子就把袁宏骗到一个小屋子里,拔刀威胁,问他为什么不在文章里提自己的父亲。袁宏窘迫又着急,想不出办法来,便说自己其实已经写了,当场朗诵说:“精金百炼,在割能断。功则治人,职思靖乱。长沙之勋,为史所赞。”这事情被记录在史册里是用来赞叹袁宏的急才的,但也可以从侧面看出,袁宏这人脾气挺好,人家都把刀拔出来了,他一句难听话都没说,而是尽量满足人家的要求。
当时,王献之的一首诗里写:“袁生开美度。”说的是当时很多朋友都认为,袁宏这个人有着开朗美好的气度。能被人用这样一个词形容,袁宏的美德可想而知。
《晋书·袁宏传》说,东晋太元初年(376年左右),袁宏在东阳郡去世,享年49岁,他生前撰写了史书《后汉纪》三十卷,以及记叙魏晋时期竹林七贤等名士故事的《竹林名士传》三卷,还有诗、赋、诔、表等各种杂文共计三百首。袁宏作品留传到后世的不少,如今我们还能看到《晋书》全文收载的《三国名臣颂》,以及收录在唐代的《艺文类聚》里的几首诗。
?转自“金彩云”APP 记者 金璐/文 黄露/画